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彜家山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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匿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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樓主
匿名  發表於 2019-2-22 16:22:44 回帖獎勵 |倒序瀏覽 |閱讀模式
               彜傢山寨 長途汽車毛驢拉磨般地在無邊無際的群山之中轉過來又抹過去,轉瞭幾個小時,低頭向山下望去,中午曾經休憩過的小店依然隱約可見。

前方又是一道急轉彎,汽車又是一轉,三個手執鐮刀,肩背竹簍的女子出現在曲折的公路上,我暗暗嘀咕道:還是她們啊!  在山下的時候我便看見過她們,幾個女子似乎在與汽車比賽,時爾被汽車遠遠地抛開,時爾又不可思議閃現在汽車的前方,其中一位女子尤其令我註目,正值金子般的花季,豐碩健壯的身體卻穿著縫滿佈丁的破衣衫,紅格褲子箍裹著兩條粗壯的大腿,雙膝縫著甚是乍眼的淡綠色佈丁,少女手拎著背簍繩,右肩挎著一隻形狀怪異的佈口袋,我仔細一瞧,原來是用枕頭套改制而成的,看得我好生發笑。

  少女那雙滿含無限憧憬的大眼睛令我捉摸不透地盯視著汽車,我端著相機,悄悄地探出車去將鏡頭對準瞭少女,少女見狀,且驚且羞,猛然轉過身去,高高翹起的豐臀打著碩大的佈丁,握著鐮刀的手臂也打著顔色各異的佈丁,汽車快速地從少女的身旁閃過,少女依然癡迷地盯著汽車,目光再次與我碰撞在一起,我沖少女親切地一笑,少女的面龐突然紅脹起來,先是茫然若失,繼爾還我以腼腆的一笑,我再次將鏡頭對準少女,少女也不再腼腆,隻見她松開背簍繩,手握著鐮刀,邁開粗壯的大腿,比賽般地追趕著汽車,我沖少女頻揮著手臂:“小姐,快跑啊!”  “嘿嘿,”少女一邊飛速地追趕著汽車,一邊笑吟吟地盯視著我,秀麗的雙目閃爍著即頑皮又可愛的咄咄光芒。

  汽車嘎吱一轉,少女頓然消失在山巖的後面,我很是失望地歎瞭口氣,倚著車窗極目遠望,一幅赤貧的景像讓我大吃瞭一驚,如果不是身臨其境,我做夢也不會想到世界上竟有如此窮困潦倒的地方;如果不是親眼所見,無論我怎樣描述,你都不肯相信:真的那麽窮嗎?你是不是借題發揮啊?過去,我始終堅定地認爲黃土高原應該是最貧困的地方,今天,面對著茫茫群山,我的觀點徹徹底底地動搖瞭,這一貧窮的紀錄被貴州打破瞭!  光禿禿的山坡上怪石嶙峋,稀疏的雜草以及矮小的樹木在巖石縫裡頑強地紮下根莖,在連綿起伏的山顛上,偶或出現一處狹窄的平壩,翻劃著曲折的壟溝,生長著高低不齊的玉米桿。

  身背竹簍的農傢婦女吃力地爬上壩頂,摘下玉米棒投進竹簍裡,又如此這般地再爬下平壩攀到公路上,將竹簍裡的玉米棒扔到平板車上,丈夫替代瞭馬匹,拉起缰繩順坡而下。

  在山坡趨向平緩的一側,築起陋簡不堪的農舍,屋頂不見片瓦,窗口沒有玻璃,隻是釘著一根根竹條,即不遮風,更不擋雨,乍看上去,與監獄毫無二致,甚至爲瞭節省建築材料,許多農舍隻有一面山牆砌著磚石,另一側敷衍缭草地綁紮著竹條。

  辛勤收獲來的果實隨便鋪放在公路旁,身著深藍大褂的老太太使用著最原始的、形狀頗似三節鞭的農具,反複地抽打著莊禾;純樸的少女則站在自傢的屋簷下,搖晃著大如磨盤的竹箔;傢庭主婦在院子裡忙碌著農活,三、四個分別隻相差一年多的孩子光著屁股蛋、手裡拿著半穗熟玉米,圍攏在她的身前左右,一邊啃著玉米粒,一邊在糞堆邊戲鬧著。

  “嗳喲,”我端著相機,正咔嚓咔嚓地按著快門,年邁的乘務員悄然坐到我的身旁:“小夥子,這又窮又破的,有什麽好照的啊,不浪費膠片麽?”  “是呀,”我收起相機,轉過身來:“大伯,這裡咋這麽窮啊!”我皺著眉頭問乘務員道,乘務員歎瞭口氣,一邊卷著旱煙,一邊解釋道:“環境不好,滿山都是石頭,沒有像樣的平地,種不出好莊稼來啊!唉,”乘務員繼續道:“這裡還算不錯呐,還有點小壩子,有的地方,找不到一寸平地,比這還窮啊,你是沒看見啊!”  “這可怎麽呢!”我歎息起來:“唉,天無三日晴,地無三裡平,人無三兩銀!……”  “小夥子,你是北方人吧!”我幫老乘務員點燃香煙:“嗯,東北的!”  “哦,東北,”老乘務員立刻來瞭精神:“我去過,我參加過抗美援朝,我們的部隊從朝鮮撤回來以後就駐紮在四平。

啊,東北是個好地方!城市一處連著一處,遍地是工廠,糧食多得很啊!”  “大伯,你當過兵,打過仗?”  “是啊,”老乘務員自豪地說道:“我在朝鮮跟美國佬打過仗!”  “大伯,上戰場的時候你不害怕嗎?”  “怕啥啊,怕也沒用,”老乘務員說道:“炮聲一響,大傢都興奮起來,沒命地往前跑,也不知道怎麽回事,當時誰也沒想到會死人的!”  “你不怕炮彈炸著你?”  “小夥子,上戰場的次數多啦,聽到炮彈聲就差不多能判斷出它大概能落在什麽地方,你就別往那個地方跑!”  “嗬嗬,厲害。

大伯,美國人打仗厲不厲害啊!”  “他們,哼∼∼小夥子,你是不知道哇,美國人最怕死,他們用的是什麽玩意?再看看咱們志願軍用的是什麽玩意。

我們繳獲過美國人的武器,那傢夥,真好啊,如果這種武器放在咱們中國人手裡,早就把美國人打下海去啦!……喲,小夥子,你到貴州做什麽事啦!”  “旅遊!”  “啊,旅遊,好,好,你準備去哪裡玩玩啊!”  “黃果樹,大伯!”  “哦,我們這輛車正好路過黃果樹!”  “……”  嘀,嘀,嘀,……  一群黑毛驢咴咴亂叫著,毫無轶序地漫步在公路中央,斷然擋住瞭汽車的去路,司機將脖子探出窗外,氣咻咻地喝斥著趕驢人:“喂,你這是怎麽搞的啊?快點把毛驢趕開!”  “駕——,馭——,”在司機及乘客的嘟哝聲中,趕驢人將很不聽話的毛驢驅向路邊,而毛驢則沖著車上的人們伸著長脖子,非常討厭地怪叫著:“嗚——唷,嗯——啊,”  “嘿嘿,”我沖著老乘務員打趣道:“貴州的毛驢非常有名啊!”  “哦,”老乘務員則不以爲然:“就是小毛驢呗,有什麽出奇的地方啊,我咋沒看出特別啊!”  “大伯,有一句成語典故與貴州的毛驢有關:黔驢技窮!”  “嗚——唷,嗯——啊,”  一頭小毛驢突然躲過趕驢人的皮鞭,嗯呀、嗯呀地跳躍到汽車旁,雙眼可憐巴巴地望著人們,司機一手握著方向盤,一手拍打著小毛驢的腦袋瓜:“滾開,討厭的傢夥!”  “嗨,”望著滿公路亂竄的黑毛驢,老乘務員嘀咕道:“這些日子以來,也不知刮瞭股什麽風,公路兩旁的寨子裡都倒騰起毛驢來,”老乘務員手指著路邊的趕驢人:“這些驢販子,從寨子裡弄來小毛驢,趕到外省,高價出售!聽說賺瞭好多錢啊。”

  “哦,”我笑道:“天上龍肉,地下驢肉麽,現在時興吃驢肉,所以,毛驢貨源緊張,價格當然高啦!”  嘎吱,汽車突然發出一聲怪異的尖叫,又哧地竄出一股黑煙,癱臥在公路邊一動也動彈不得瞭:“他媽的,這個喪門星,”司機惡毒地咒罵著黑毛驢,不得不跳下汽車,他彎腰瞅瞭瞅底盤:“完瞭,又壞瞭!唉,”  司機鑽到車下罵罵咧咧地檢修起來,人們三三倆倆地走下瞭汽車,或是買水喝,或是尋找小解的地方。

我也跳下汽車,發現附近有一座山寨,便欲走進去采風問俗,剛剛走到村口,一塊破舊的、七裂八瓣的木牌子豁然橫在眼前,上面寫著歪歪扭扭的錯別字以及隨心所欲的簡化字:村裡有瘋狗,外人莫入,咬傷概不負責!  “這叫什麽道理?”我一邊自言自語著,一邊不服氣地走進村寨:“哼,明知寨有狗,偏向狗寨行!”  寨子裡靜得出奇,甚至有些可怖,時爾傳來幾聲雞鳴,時爾又響起蠢豬的哼哼聲,我端起相機,對準一棟棟農舍咔嚓咔嚓地按動著快門。

  “哎喲,”追趕汽車的破衣少女與另外兩個女子意外地出現在鏡頭前,少女也發現瞭我,“哎喲”驚叫一聲,慌慌張張地逃進小巷子裡,另外兩個年齡稍大的女子則呆呆地站立著,見我走來,嗬嗬地憨笑著:“嗬嗬,嗬嗬,”  “大姐,”我放下相機,走向女子:“你們好啊!”  話音未落,兩個女子又是嗬嗬一笑,突然轉過身去,嘩地消失在小巷子裡,屁股蛋上均打著與褲子顔色炯異的大佈丁。

  “哦呵呵,哦呵呵,哦呵呵,”  一群衣著不整、赤著雙腿的兒童唧唧喳喳地跑出小巷,遠遠地看見我,紛紛停下腳步,無比機警地盯視著我,我面帶微笑地走上前去,掏出一把糖果來:“小朋友,請吃糖!”  “不要,不要,”孩子們面色冷漠,充滿敵意地向後退卻著,沒有一個孩子肯伸出手來,接受我的糖果:“不要,不要!”  “你要幹什麽?”我正欲給可愛的兒童們拍幾張照片,身後突然嘈雜起來,並且響起一陣可怕的怒喝聲:“抓住這個拍花賊!”  “啊,你們,”我轉過身去,立刻驚出一身的冷汗,隻見小巷口聚滿瞭手執鍬鎬的寨民,憤怒的目光咄咄地逼視著我,一步一步地向我湧來:“拍花賊!看你往哪跑!”  “這,這,”我被寨民們團團包圍住,旅行袋被沒收瞭,相機也被繳獲瞭,手中的糖果成爲鐵的罪證,我反複地解釋著:“老鄉,我不是什麽拍花賊!我是旅遊的,出於好奇進入貴寨,我隻是想拍拍照,沒有任何惡意啊!”  “少廢話,”一個頗像寨主的老者沖我吼道:“我們早就註意你瞭,你對寨口的警告毫不理會,未經允許,擅自闖進寨子裡,剛才,你還對幾個女人打起瞭歪主意,”  “嗨嗨,”我苦笑道:“大伯,誤會瞭,完全誤會瞭!”  寨民們可不認爲這是誤會,不可動搖地把我當成瞭偷拐兒童的“拍花賊!”如果不是老乘務員以及好心的乘客及時趕到,我將被怒不可遏的寨民們打得頭破血流、滿地找牙。

那個年長的寨主向老乘務員控訴道:“最近幾個月以來,寨子裡總是丟人,不是小媳婦被人販子拐跑瞭,就是小孩子被拍花賊給拍走瞭,到現在,已經丟失瞭五、六個漂亮姑娘和兩個小孩子。

拍花賊使用的手段,就是先給小孩子糖吃,孩子一吃下去,就迷乎瞭,拍花賊拍拍孩子的肩膀,讓孩子往哪走,孩子就往哪走!”  無論老乘務員以及乘客們怎樣幫我辯解,寨民們就是不肯放過我,無奈,老乘務員欲找當地派出所出面解決此事,遭到老寨主的斷然拒絕,並且鄭重宣佈:老乘務員以及乘客們爲不受歡迎的人,如果知趣,立刻從寨子裡滾出去,而我,將會受到山寨公正的審判,至於是不是拍花賊,他們自有公斷。

  將老乘務員以及乘客們逐出山寨之後,寂靜的山寨頓時沸騰起來,我被衆人推到堆滿谷物的場院上,在場院的中央擺著一口盛滿清水的大鐵鍋,鍋下架著等待燃燒的薪柴,我嚇得渾身篩糠:怎麽,寨民們所謂的公斷,難道就是將我投進熱水鍋裡,熬成肉湯?  場院四周聚滿瞭黑壓壓的寨民,紛紛指點著我,也不知說些什麽,反正不會說我一句好話,更休想有人爲我辯白。

  哐當當!哐當當!哐當當!  高高的谷堆旁傳來哐當當的銅鑼聲,一隊奇裝異服的男子頭戴著赅人的假面具,手執鋼刀,連蹦帶跳地走進場院,哼哼呀呀地走到我的身旁,手中的鋼刀在我的面前示威般地舞動著:“嗯唷呀,嗯唷呀,嗯唷呀,”  一頭大水牛被寨民們牽進場院,栓系在樁柱上,大水牛可憐兮兮地哀鳴著,圓圓的牛眼茫然地瞪著我,那份表情似乎在說:你犯瞭大罪,我卻要陪你受死,哼!  天色漸漸黑沈下來,山寨愈加沸騰起來,起伏錯落的山坡上亮起瞭無數顆火星,伴隨著嘈雜的人聲,緩緩地向場院聚攏過來。

鑼聲越來越響亮,仿佛是赅人的追魂曲,聽得我膽顫心驚。

  哞——,大水牛被衆人捆綁起來,可憐巴巴在倒臥在地,長伸著脖頸,絕望地悲鳴著。

  “你聽好,”一位身著民族服裝的少婦握著尖刀走向大水牛,刀尖無情地指點著牛頭:“該死的傢夥,你聽清楚瞭,你從來也不聽話,讓你梨地,你總是偷懶,……”  少婦厲聲列舉著大水牛的罪過,說到激動之時,手臂一伸,哧——,尖刀無情地剌進大水牛的脖頸,一聲淒厲的慘叫,大水牛立刻血流如註,看得我背脊直冒冷風:好厲害的小娘們啊,女人殺牛,還是第一次看見啊!望著少婦手中滴血的尖刀,我暗暗發抖:過一會,這把尖刀將剌進我的脖子裡!  “嗨唷唷,嗨唷唷,嗨唷唷,”  衆人齊聲協力,將氣絕身亡的大水牛投進篝火裡,烈火騰地竄將而起,熊熊的火焰照耀著場院的天空。

灰色的大水牛很快被燒灼成深黑色,衆人將水牛拽出火堆,開始刮劃焦糊的牛皮,然後,再次投入篝火,火堆裡響起剌耳的噼叭聲,晚風輕拂而過,傳來嗆人的焦肉味。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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